我和我女朋友的初遇，是在高三年级的男厕所—完结

医院里，我见到了我的女朋友。

我问医生：「能不能再抢救抢救？」

「别嚎啦，都死透了。」

她的声音突然在耳旁传来：「少了个拖累，不挺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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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女朋友确实死了，跟在我身旁的是她的鬼魂。

她在死的那一刻，就在我身边形影不离。

俗称——「阴魂不散」。

死了还非得让我带她去逛街，逛丧葬用品一条街。

选骨灰盒前，我询问她的意见：

「你是要圆的还是方的？」

「有没有六边形的？」

我把这话转述给了卖骨灰盒的，对方看我像看神经病。

她说：「那我要粉色的。」

这下轮到我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

「我是女的。」

女朋友挥舞着拳头，着重强调了一下。

这让我想起 12 年前时，我跟她的初遇——在高三年级的男厕所。

那时因户口问题，我不得不回老家参加高考。

高三二十班，记下教室的位置，我转身找到了男厕。

有学生在角落里抽烟。

那人背对着门口，默默看着窗外。

背影瘦得跟竹竿似的，但抽烟的姿势娴熟无比。

我放水，那人吐烟圈，我俩都很尽兴。

可能是憋得时间太久，水声悠长不绝。

对方转过头来，嘴里叼着烟，单眉轻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人看起来眉清目秀，可叼着烟头的样子着实有些嚣张。

我冲对方微微一笑，以示友好。

对方顺手递了根烟过来。

我见过我爸跟人吹牛逼，明明素不相识，但只需一根烟就能迅速拉近双方距离。

基本上能从三皇五帝聊到钓鱼盘串，还能相见恨晚地吐槽各自老婆。

当时我很担心，就因为一根烟，两个大老爷们就要在车站前斩鸡头拜把子。

「哥们，不好意思，我不抽烟。」

面对对方的好意，我婉言拒绝。

「谁是你哥们？我是女的。」

对方的清丽嗓音，吓得我一激灵。

这姐们有点酷，酷得我一不小心滋了她一身。

2

喜欢惊吓，一向是她的风格。

就像她被医生宣布死亡时

我正哭得撕心裂肺像个傻逼，她却突然出现在我身旁：

「别嚎啦，都死透了，少个拖累不挺好的吗？」

我并不能看见她，一度怀疑只是自己的幻听。

「说一件只有我俩才知道的秘密。」

医院走廊上，耳旁传来回应，「我俩第一次见面时，你个笨蛋居然滋到我裤子上。」

这下，我终于确信了。

我女朋友，不仅死了，还变成了阿飘。

这神出鬼没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在教室里她突然出现在我身旁，

嘴里还嚼着口香糖，主动伸出手：「喂，新来的，我叫南风。」

「李西洲。」

自我介绍才说完，她握着我的手便在使劲：

「李西巴是吧？刚你尿我一裤子的事情，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懂？」

转校第一天，我就被我的女同桌给威胁了，还和她有了一个共同的小秘密。

3

「李西巴，我变成阿飘的事情，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懂？」

「为什么？」

南风的声音再次传来：「别人会觉得你疯了。」

「阿飘配疯子，这不挺好的？」

「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记住：这是我俩的小秘密。」

当年第一次被女同桌威胁和叫错名字的时候，我有点不开心。

但现在听到这声她对我独有的「爱称」，我真的很开心。

「先在停尸房委屈几天，等骨灰盒到货了再给你搬家。」

将她送到解剖室后，我在淘宝上定制了一个六边形的粉红色骨灰盒。

「浪费，可能根本住不上。」

南风嘴上说着埋怨，但我知道她肯定在偷偷乐。

据南风所说，她只能逗留三天。

三天之后，她就会彻底消失。

也就是说，我只剩三天的时间去寻找真凶，让她真正得以安息。

4

我来到法医办公室，见我出现，老刘主动打招呼。

「什么时候能找到死因？」我开门见山。

老刘神情暗淡，劝慰道：「小李，节哀……」

「死因是死于解剖。」南风调皮地小声道。

「不要这么调皮！」

一向沉稳的老刘愣了一下，问：「你说啥？」

我有些不太好意思，连忙跟老刘解释道：「我不是冲你。」

四目相对，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我知道，南风肯定在一旁偷偷地乐。

毕竟她的声音，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

老刘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这话有点残忍，但……按规定……你得避嫌。」

我最爱的人死了，我却连做个旁观者的资格都没有？

「你会受不了的。」老刘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每一刀下去，你都会感同身受。」

「肯定是有人杀了她。」

「没有证据，我没法得出结论。」

善良温厚的老刘红着眼圈，粗暴地将我赶了出来。

他说他工作的时候，喜欢一个人。

走廊尽头，我点了根烟。

我问：「杀你的人，你就一点儿没看清样子？」

南风不悦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

「刚刚……我在问你正事儿呢，别给我扯开话题。」

耳旁的南风沉吟片刻，说：「我……好像记不起来了。

「李西巴，原来人死了之后，记忆也会慢慢消散。

「我突然发现，自己一下子忘了好多好多事情……

「我有点害怕，怕过不了几天，我连关于你的所有记忆都会忘掉……」

当年那事发生后，哪怕知道自己只能坐一辈子轮椅。

乐观如她，也从未有过这种绝望无助的情绪。

现在的她，就好像独自一个人迷失在了另一个世界。

而我……却连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都没法做到。

5

我买了她最爱吃的榴梿蛋糕，就放在副驾驶座上。

一边开着车，一边给她讲起我们曾经发生的趣事儿，想帮她记起一点关键性线索。

——

转回老家高中的第一天，我约了发小大头在食堂吃饭。

这家伙姗姗来迟，还一脸受气小媳妇的委屈样子：

「咋啦，大中午的就撅着脸？」

大头唉声叹气，指了指自己的裤裆，哭丧着脸：「没了。」

「这么年轻就……节哀。」

大头愤恨地咬着烤肠，骂道：「想什么呢？我美特斯邦威的牛仔裤……没啦！」

「啊，这……比绝后还惨。」

大头咬牙切齿：「以后得离那个男人婆远一点儿。」

在我包一周晚饭的承诺下，大头含泪讲了一个屈辱心酸的秘密。

上午课间的时候，他去给隔壁班女生送情书，路遇南风。

对方少见地有些狼狈，大头眼尖，看出了端倪。

隔着老远，就顺嘴小声吐槽了一句。

我问：「你吐槽了啥？」

大头说：「嘿，这是哪只狗不开眼尿到了电线杆？」

啊这……好家伙，一句话骂了俩人。

「说脏话就过分了啊……」

我忍了忍，说：「人家可能只是没发育……」

大头一脸不忿：「没发育还能进校队？」

我赶紧问：「那后来呢？」

「我让他先跑二十米。」身后传来了南风似笑非笑的声音。

「赌注是他的新裤子，借我穿俩天。」

大头闻声呆立当场。

「陪我走走？」南风扬了扬下巴。

大头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低头光速扒饭：

「叛徒！」

我冲大头竖了个中指，然后被南风叫到了操场。

6

南风是体育特长生，据说百米十三秒多，相当于国家二级水平。

还据说，她是完全靠着跑步硬跑进了这所重点高中。

我有些不信，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南风皱眉：「你干嘛？」

「热身！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地认输。」

「有病。」

南风娴熟地点了根烟，说道：「最讨厌你们这些男生奇怪的胜负欲了。」

「那你叫我来……」

我有些愣住了，难道不是为了羞辱报复？

南风扔给我一瓶可乐，随意往墙上一靠：「问话的事儿，谢啦。」

班主任今天去厕所，闻到了烟味，正严查哪几个男生抽烟，问到了我的头上。

笑话，这事儿说了不就相当于自爆？

说我刚转校的第一天，就在男厕尿自己女同桌一身？

「为啥你要去……男厕抽烟？」

我问出心里的疑问。

南风笑了笑，说：「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后来我才知道，南风不怎么受一帮女生待见。

不男不女之类的各种难听话都有，还经常打她的小报告。

至于那群穷得叮当响的抽烟男生，只要能给根烟，对南风的护犊子就跟护自己的财神似的。

见她还想再点一根，我直接上手夺过烟扔到地上：

「别抽了。」

南风有些不悦：「你是对我还是对烟有意见？」

「抽烟对身体不好。」

南风切了一声：「我好不好关你屁事儿？」

「我二叔以前很喜欢抽烟，后来他死了……」

南风捡烟的动作一顿：「肺癌？」

「车祸……走的。」

南风当场气疯了：「你丫有病？」

我说：「就像你现在，弯腰去捡烟时出的事儿……」

南风转头就变了脸：「靠！有本事别跑！」

就这情况，谁不跑谁孙子！

大头说他当时可是一直在看台上……给我呐喊助威。

还夸赞我虽败犹荣，也就比他多跑了十米。

不过他有些不太明白，南风嘴里一直喊着「操场……傻逼……飙车……」。

到底是啥个意思？

7

我捧着那块榴梿蛋糕，坐在了高中学校的看台上。

今晚月光皎洁，空无一人的跑道清晰可见。

我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天，又看见那道在赛场上驰骋的矫健身影。

「李西巴，我好像想起来了一点儿。」

耳旁传来南风的声音，「当年，你就是在这里给我喊加油的。」

「在我赢了之后，你还买了我最爱吃的榴梿蛋糕庆祝。」

我鼻子有些发酸，却不是榴梿味熏得。

「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喜欢榴梿啊？」南风问道。

月光下，我似乎看到了一道模糊却熟悉的黑影。

我说：「因为很臭啊。」

南风哼了一声，反驳道：「狗屁，明明辣么香。」

我笑了一声，说道：「就是臭的！哈哈……现在你可没办法揍我了哦。」

南风吵架时就爱 K 我，我好男不跟女斗，从来都是秒怂。

「那你还攒了一个星期的伙食费给我买蛋糕？」

「这不是因为打赌打输了？你的套路防不胜防啊。」

南风突然大笑了起来，似乎是回忆起了一些事情。

我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那天也是这样，她突然叫住我：「李西洲。」

她第一次叫对我的名字，居然还一脸深情。

当年我内心慌得一批，心道：初吻难道就要这么献出去了？

虽说她长得是中性了点，我也一直把她当哥们。

果不其然，南风缓缓把嘴凑了过来。

为了兄弟情义，为了满足南风！

豁出去牺牲一下贞操和肉体……也不是不可以。

在我闭上眼，下意识地嘟起嘴唇靠近时。

南风突然朝我脸上哈了一口气——刚才她分明吃了好大一口的榴梿蛋糕。

「哈哈……」

奸计得逞的南风肆意的大笑瞬间传遍了整个校园。

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

南风突然揪住我的衣领，瞪眼道：「诶，你刚才是不是……嘟嘴了？」

「额……」

我连忙解释，「天太黑，你肯定看错了。」

「放屁，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你脸上几颗青春痘我都能数出来。」

「所以……你刚才……是想亲我？」

南风不可置信地退后两步：「李西巴！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泡我？」

苍天可鉴，当时我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幸好学校的门卫大爷及时出现解围：「谁在那儿？操场上不准随地大小便！」

手电筒的光柱横扫而至，我俩落荒而逃。

8

眼前的强光，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也打碎了那些美好的记忆画面。

「你果然在这儿。」

一道熟悉的声音出来，「我就知道你大半夜的不在家，肯定会跑到这里来。」

关掉手机的手电筒，大头默默坐在我身旁。

大头神情悲伤，看得出来他很想安慰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看向远处，故作轻松道：「一切好像变了，却又好像没怎么变。」

大头沉吟片刻，说：「南风的事儿……节哀。」

我看了眼身旁的南风影子，说道：「我会亲手抓到那个人渣，替她报仇。」

大头神情微变，他伸出手来。

「干嘛？」

「案件材料。」

「这个案子又不是你们组负责，你要那玩意儿……」

大头诧异道：「你没看消息？」

「手机没电了。」

「上头说，这件案子从今天……交给我来负责。」

我一听急了，站起身来：「凭什么？」

「为了你好。」

「老刘说，你的状态有些不太对。上头也觉得，这起案件，交给你不太合适……」

「何达，你他妈的想抢……」

我还没说完，一记拳头狠狠地砸在我的脸上。

「李西洲！」

大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喝道，「我知道你很伤心。」

「但人死不能复生！你得振作起来，南风不会想看到你现在这样的。」

几滴温热的泪水滴在我的手背上，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大头连忙转过身去，缓缓道：「南风是你的爱人，可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9

当年，在我和南风从同桌的关系升级为好朋友后，大头很长一段时间没法接受。

他觉得我背叛了他，背叛了我们十几年的发小之情。

为了争夺我的「归属权」问题，大头罕见勇猛地给南风下了封战书。

他决定跟南风来一场公平的更爷们的「决斗」——CF 运输船对狙。

那一场决斗的地点，是在学生街的一个黑网吧。

起初是三局两胜，接着变成了五局三胜。

最后在十局惨败之后，满头大汗的大头果断弃暗投明，加入了我们的阵营。

不过让我们的友谊走向升华的，其实是因为另外一件事情。

10

南风没去过游乐园，也没玩过跳楼机。

据说，是因为她恐高。

这姐们的罩门弱点，可算是被我俩这大聪明给发现了。

我和大头一合计，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机会……这不就来啦？

于是在一个周末，我和大头合伙把南风骗到了游乐场。

南风一到游乐场门口，掉头就要往回走。

大头跃跃欲试：「难不成你是……怕了？」

南风闻言，停住脚步，瞥了我俩一眼：「就凭你们俩？」

我指了指远处的跳楼机：「谁先喊出来，谁就输了。」

南风笑了，哼了一声：「赌注是什么？」

大头大笑道：「输的人……穿一天裙子。」

没人见过南风穿裙子是什么样子，这是未解之谜，

也是我和大头的「哥德巴赫猜想」。

我也曾旁敲侧击地打探过。

南风的回答是——穿那玩意儿，太娘了。

听完我俩说的赌注，南风的嘴角有些抽搐。

南风问：「所以……你俩输了也穿？」

大头狂妄大笑：「那是自然。」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我俩为了赢一次南风，早他娘的豁出去了。

但看到南风一脸志在必得的笑容，我心里突然有些虚。

我转头小声问大头：「她恐高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大头也有些慌了，点头道：「应该错不了——吧。」

不过，那场豪赌并未成行。

因为南风的仇人，找人把我们给堵了。

11

堵我们的人叫黄毛，学校附近有名的小混混。

看着围上来的六个人，我和大头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南风叹了口气：「对不起啊，真没想把你们给牵扯进来。」

几天前，南风出手教训了一下黄毛的干妹妹。

那干妹妹在学校里纠集了几个小太妹，把一个小女生堵在女厕里。

几人对小女生又是扇巴掌辱骂，又是撕衣服恐吓的。

最后还想给人拍小视频，扬言要发到网上去。

南风一时没忍住，以一敌五，给几个小太妹给揍得哭爹喊娘。

大头一听震惊了：「南风，你真能一打五？」

我一听也震惊了，现在的关注点是这个吗？

看着逼近上前的黄毛，南风无奈地点了点头。

大头数了数对方的人数，自信笑道：「那怕啥，三对六而已，优势在我。」

我和南风像看白痴一样看了眼大头。

小太妹和小混混应该还是有点区别的，不瞎都能看出来。

南风说：「其实……我有个战术。」

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大头也在一旁嗷嗷直叫，战意凛然。

「打不过，咱就撤……」

我和大头都愣住了，回头一看，南风已经跑远。

「啥……啥意思啊？」大头显然没反应过来。

我赶紧一拉大头：「跑！

「你他娘的，就这种话还要我帮你翻译？」

大头含泪狂奔，哭腔大喊：「这可真太 Surprise 啦！」

不愧是练长跑的，不过片刻的工夫，南风就没影了。

这可苦了我和大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撒丫子跑。

嘴里的唾沫星子都快干出火花来，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

然后……我和大头还是被对方逼到了死路。

但双方很有默契地没有第一时间干起来，而是纷纷摆手示意暂停。

大家一起靠墙气喘如牛，汗如雨下。

黄毛骂道：「这俩……孙子……是真他妈……能……能跑。

「老子的肺……都快要……炸了。

「先……先等老子……喘……喘口气……歇会儿……

「没能逮住那小婊砸……就先拿你俩……开刀！」

12

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明教众人等来了他们的教主——张无忌。

在我和大头被黄毛六人围困的时候，也等来了一个救星。

南风犹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黄毛等人身后，手里拎着一根凳子腿。

黄毛几人被我和大头遛得体力不支，腿肚子还在打颤，压根没注意。

擒贼先擒王，深谙此道的南风第一棍就把黄毛给干趴下了。

我和大头立马打了鸡血，一左一右护在南风身旁，成功痛殴了另外几人。

很不巧，一个同学在旁边看到了我们打赢的那一幕。

在他的一番添油加醋下，传言变成了谣言，谣言又变成了传说。

自此，二中三剑客的名头开始流传开来。

我擦了擦汗：「刚才我害怕极了，真以为你抛下我和大头不管。」

南风说：「说了是战术啊，后半段你们没听到？」

我一愣：「啥？撤完之后……还有后半段？」

南风一脸真诚：「先诱敌，再偷袭。」

大头附和点头：「不好意思，怪我们跑得太慢，没听清。」

我急道：「你他娘的，拍马屁有个限度好不好？

「她是专业的，刚才就是故意丢下我们的……」

南风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人只有在绝境的时候，才能真正发挥出自己的潜力。」

大头双手合十：「说得太好，大师，我悟了。」

南风朝我竖起大拇指，眨了眨眼睛。

这俩人一唱一和地在说相声，着实把我给震惊了。

大头拍着胸口，仰天大笑：「南风，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俩最好的朋友了！」

13

在高中的操场上，在月光之下，大头的这段话让我如梦初醒。

是啊，南风的青春里，不只有我，也还有大头。

我们可是——二中三剑客啊！

「对不起，刚才我有点失去理智了……」

大头擦了擦眼角，伸出手来。

我被大头从地上拉起，瞥了眼月下的那道模糊身影。

大头下意识的转头望去，问道：「你在看什么？」

南风的告诫声似乎还萦绕在耳旁：

「我变成阿飘的事情，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这是我俩的小秘密……

「不然，别人会觉得你疯了。」

我问大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疯了？」

大头摇了摇头：「你只是伤心过度，能理解。

「走吧，我开车送你。」

车上，我坐在后排，南风的影子就在一旁。

之前在看台上，我给她讲高中的趣事，她乐得开怀大笑。

如今大头出现后，她却突然开始变得沉默，不再言语。

大头点了根烟，说：「大多数情况下，人生总是草草收场。

「很多人……甚至连一句『再见』来不及说……就死了。

「以前我觉得这话挺矫情的，直到南风没了……」

车里昏暗，我看不见大头的脸，只注意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着。

烟头的火星猛然一亮，大头重重吐出一大口烟圈：

「西洲，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也很嫉妒你的。

「你脑子好，成绩棒，可当年在某些方面，确实很迟钝啊。」

我承认大头说得对，我也是直到南风穿上裙子的那一天，才真正反应过来的。

14

就像南风在认识我之后，不知不觉间就把烟戒了。

在比如，南风的头发开始变长了。

每天和她朝夕相处，我丝毫没发现。

还有就是，南风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暴力了。

还经常「不耻下问」，总找我请教学习上的问题。

……

南风这些改变，当时我是一点都没意识到。

直到她体考的那天，我和大头约好了晚上一起庆祝。

因为以南风的实力，体考简直小菜一碟，分分钟拿下。

当意气风发的南风走出考场时，我和大头早已经等候多时。

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一辆破旧捷达直奔我们三人而来。

「小心！」

电光火闪之间，我来不及想太多，下意识想将南风一把推开。

然而，南风和我做了同样的举动。

她的反应能力，明显比我更快一些。

看到南风被撞飞的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我再次清醒过来时，大头正揪着捷达的司机怒声大骂拳打脚踢。

那个司机我们都认识，正是之前和我们有过瓜葛的黄毛——王昆。

「害我把脸丢光，我撞死你们这仨小逼崽子！」

「跑啊！让你们跑！」

「这就是得罪老子的下场……哈哈……」

王昆的辱骂声在身后传来，我抱着满身是血的南风，朝着医院含泪狂奔。

经过抢救，南风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脊柱受伤严重，下半身瘫痪。

会跑的南风，在那年的夏天却再也跑不起来了。

15

高考那天，我终于又见到了南风。

她坐在轮椅上，却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

这是南风第一次穿裙子，也是我第一次见她穿裙子。

「你怎么来了？」

南风拢了拢发丝，笑道：「笨蛋，来给你加油打气啊。」

六月的热风已经有些霸道了，可南风的笑容却是少见的温柔。

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反应过来。

这个世界上深情的告白，并不只有情书一封、情话一句，

而是曾经那个风一般的假小子，会突然为一个男孩儿穿上了最好看的连衣裙。

「怎么样？是不是特娘？」南风动作生硬，想摆弄她的裙子。

我傻傻点头：「好看。」

南风瞪眼怒道：「一会儿答题的时候，你这么答非所问会扣分的。」

我说：「是真好看。」

南风挥舞着拳头：「听不懂人话？」

我靠上前，蹲在她身旁。

南风有些慌了：「干嘛？」

「发什么愣？打气你得真打啊。」

我好像看到南风的眼里有光芒闪动，她抬起拳头，轻轻砸在我的胸口。

「啊，南风同学，我现在元气满满啦！」

「另外，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我俯身她耳边说，「我准备报考警校专业。」

「南风同学！」

「以后，我要代表国家保护你！」

南风突然勒住我的脖子，柔声道：「李西洲，加油啊。」

16

车子在高架上疾驰，黑暗中，大头的神情明灭不定。

「你和南风之前有没有发生过……言语冲突？」

「她的身上……有一些旧伤瘀青……」

听到这里，我意识到了不对劲，问道：「大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头沉默片刻，继续说道：「目前初步判定，南风是自己驾车，飞出了马路。

「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南风精神上出现了问题。第二，她的五感认知出现了问题。

「至于后者的药物检测，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一听这话我怒了：「何达，你他妈的有点脑子没有？

「一个坐了快十年轮椅的残疾人，你告诉我，她是怎么开着别人的车然后出的车祸？」

南风有 C5 残疾人驾驶证，所以她只能开定制改装的车子。

大头将手机递给我，上面是一些道路监控片段。

如今道路摄像头像素极高，连车后座上的一个娃娃靠枕都能拍到。

画面中显示：一辆轿车在夜色中疾驰，驾驶车辆的就是南风。

往后的几个路口拍到的也全是南风一个人在开车。

最后一个镜头，是南风驾车以极快的速度直接栽下了高架桥。

整个过程，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自杀行为。

我问道：「你怀疑我家暴南风，致使她精神出现问题选择了自杀？」

「南风不是这种人。」大头淡淡说，「可她身上的旧伤……你却一点都不知道。」

听到这里，我着实愣了一下。

大头骂我迟钝，并非毫无根据。

「你把南风的行车路线连起来看看。」

我再次仔细看了一遍，双手却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起来。

南风出事前，竟是一直朝着我加班的单位方向疾驰。

本就瘫痪多年的南风，深夜独自驾驶着一辆查不出身份的套牌车，却在半路离奇冲出高架桥。

也就是说，她在死前，其实是想去找我？

17

我看了眼身旁南风的影子，只见她摇了摇头，表示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大头再次点燃一根烟，说道：「你是我最好的哥们，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

「所以……刚才我说的这些，全是疑点。

「最重要的是，我也不相信南风她是那种会自杀的人。」

看了眼在开车的大头，我满腹愧疚和悔意：

「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她。」

大头沉默片刻，从手套箱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资料。

「这是……」我有些不解。

大头继续自顾自地说：「南风一直有去北京出差，她和这个女人有过频繁接触。」

「米小七？运动康复师？」

看着上面的资料，我也有些蒙，南风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

「让你置身之外，这说不过去。可我不得不服从命令。」

「所以这是你的个人行为，我管不着。」

大头开始四处翻找：「最近老杨出外勤，查被拐妇女的案子，我也忙得脑子发昏。

「瞧瞧，这刚到手的资料怎么就给我整丢了……」

手里攥紧那份资料的我，注意到车子停在了航站楼前，瞬间明白了大头的良苦用心。

大头瞪了我一眼：「还不滚下车？」

我刚下车，大头又丢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装有一枚老式铁锁的钥匙：

「南风胃里发现的，应该是她临死前吞下的。

「目前钥匙的作用未知，你对她最为了解，希望你能查出点什么来。

「这是重要证物，别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说罢，大头驱车离去。

我将那枚神秘的钥匙收好，然后连夜坐飞机去北京。

「南风，一路上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笨蛋，你忘了，我恐高。」

我拿出那份资料，问道：「你对这个米小七还有印象吗？」

南风沉吟片刻，说道：「好像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儿。」

「没了？」

「李西巴，你怎么比我还健忘？都说了我现在记性不好，还恐高……」

「对不起，我道歉。」

「不好意思，不接受。」

额……还是我熟悉的那个感觉。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南风的性格受失忆的影响没那么大。

18

我很快找到了那家运动康复中心。

办公室里，我见到了那个名叫米小七的女孩儿，她正在给自己的左腿调试假肢。

米小七歉然道：「不好意思，让您久等啦。」

我微笑示意无妨，随即直接道明了身份和来意。

「您就是南风老师的男朋友啊？」

米小七眼前一亮，笑道：「经常听她提起你呢。」

她的神情突然暗淡了下来，递过来一个 U 盘：

「这是南风老师康复训练的所有资料。

「有什么您尽管问，只要能帮忙尽快找到杀害南风老师的凶手，我一定全力配合。」

我朝身旁看了眼，小声道：「果然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儿。」

南风有些骄傲的声音传来：「这我还能骗你？」

我打开了那些视频资料，其时间跨度竟有三年之久。

整个视频的内容很单调。

就是南风在米小七等工作人员的帮忙下，年复一日地进行运动康复训练。

从最开始艰难的站起不断跌倒，

到汗流浃背撑杆拖着走不断跌倒，

最后颤巍巍站起，身形摇晃，还在不断跌倒。

所有的视频里，全是不计其数的跌倒身影。

直到半个月前，南风终于重新站了起来，勉强能自己走上几步。

米小七说：「三年前，南风老师主动找到了我们。

「南风知我意」知乎 – 点击阅读

医院里，我见到了我的女朋友。

我问医生：「能不能再抢救抢救？」

「别嚎啦，都死透了。」

她的声音突然在耳旁传来：「少了个拖累，不挺好的吗？」

1

女朋友确实死了，跟在我身旁的是她的鬼魂。

她在死的那一刻，就在我身边形影不离。

俗称——「阴魂不散」。

死了还非得让我带她去逛街，逛丧葬用品一条街。

选骨灰盒前，我询问她的意见：

「你是要圆的还是方的？」

「有没有六边形的？」

我把这话转述给了卖骨灰盒的，对方看我像看神经病。

她说：「那我要粉色的。」

这下轮到我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

「我是女的。」

女朋友挥舞着拳头，着重强调了一下。

这让我想起 12 年前时，我跟她的初遇——在高三年级的男厕所。

那时因户口问题，我不得不回老家参加高考。

高三二十班，记下教室的位置，我转身找到了男厕。

有学生在角落里抽烟。

那人背对着门口，默默看着窗外。

背影瘦得跟竹竿似的，但抽烟的姿势娴熟无比。

我放水，那人吐烟圈，我俩都很尽兴。

可能是憋得时间太久，水声悠长不绝。

对方转过头来，嘴里叼着烟，单眉轻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人看起来眉清目秀，可叼着烟头的样子着实有些嚣张。

我冲对方微微一笑，以示友好。

对方顺手递了根烟过来。

我见过我爸跟人吹牛逼，明明素不相识，但只需一根烟就能迅速拉近双方距离。

基本上能从三皇五帝聊到钓鱼盘串，还能相见恨晚地吐槽各自老婆。

当时我很担心，就因为一根烟，两个大老爷们就要在车站前斩鸡头拜把子。

「哥们，不好意思，我不抽烟。」

面对对方的好意，我婉言拒绝。

「谁是你哥们？我是女的。」

对方的清丽嗓音，吓得我一激灵。

这姐们有点酷，酷得我一不小心滋了她一身。

2

喜欢惊吓，一向是她的风格。

就像她被医生宣布死亡时

我正哭得撕心裂肺像个傻逼，她却突然出现在我身旁：

「别嚎啦，都死透了，少个拖累不挺好的吗？」

我并不能看见她，一度怀疑只是自己的幻听。

「说一件只有我俩才知道的秘密。」

医院走廊上，耳旁传来回应，「我俩第一次见面时，你个笨蛋居然滋到我裤子上。」

这下，我终于确信了。

我女朋友，不仅死了，还变成了阿飘。

这神出鬼没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在教室里她突然出现在我身旁，

嘴里还嚼着口香糖，主动伸出手：「喂，新来的，我叫南风。」

「李西洲。」

自我介绍才说完，她握着我的手便在使劲：

「李西巴是吧？刚你尿我一裤子的事情，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懂？」

转校第一天，我就被我的女同桌给威胁了，还和她有了一个共同的小秘密。

3

「李西巴，我变成阿飘的事情，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懂？」

「为什么？」

南风的声音再次传来：「别人会觉得你疯了。」

「阿飘配疯子，这不挺好的？」

「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记住：这是我俩的小秘密。」

当年第一次被女同桌威胁和叫错名字的时候，我有点不开心。

但现在听到这声她对我独有的「爱称」，我真的很开心。

「先在停尸房委屈几天，等骨灰盒到货了再给你搬家。」

将她送到解剖室后，我在淘宝上定制了一个六边形的粉红色骨灰盒。

「浪费，可能根本住不上。」

南风嘴上说着埋怨，但我知道她肯定在偷偷乐。

据南风所说，她只能逗留三天。

三天之后，她就会彻底消失。

也就是说，我只剩三天的时间去寻找真凶，让她真正得以安息。

4

我来到法医办公室，见我出现，老刘主动打招呼。

「什么时候能找到死因？」我开门见山。

老刘神情暗淡，劝慰道：「小李，节哀……」

「死因是死于解剖。」南风调皮地小声道。

「不要这么调皮！」

一向沉稳的老刘愣了一下，问：「你说啥？」

我有些不太好意思，连忙跟老刘解释道：「我不是冲你。」

四目相对，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我知道，南风肯定在一旁偷偷地乐。

毕竟她的声音，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

老刘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这话有点残忍，但……按规定……你得避嫌。」

我最爱的人死了，我却连做个旁观者的资格都没有？

「你会受不了的。」老刘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每一刀下去，你都会感同身受。」

「肯定是有人杀了她。」

「没有证据，我没法得出结论。」

善良温厚的老刘红着眼圈，粗暴地将我赶了出来。

他说他工作的时候，喜欢一个人。

走廊尽头，我点了根烟。

我问：「杀你的人，你就一点儿没看清样子？」

南风不悦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

「刚刚……我在问你正事儿呢，别给我扯开话题。」

耳旁的南风沉吟片刻，说：「我……好像记不起来了。

「李西巴，原来人死了之后，记忆也会慢慢消散。

「我突然发现，自己一下子忘了好多好多事情……

「我有点害怕，怕过不了几天，我连关于你的所有记忆都会忘掉……」

当年那事发生后，哪怕知道自己只能坐一辈子轮椅。

乐观如她，也从未有过这种绝望无助的情绪。

现在的她，就好像独自一个人迷失在了另一个世界。

而我……却连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都没法做到。

5

我买了她最爱吃的榴梿蛋糕，就放在副驾驶座上。

一边开着车，一边给她讲起我们曾经发生的趣事儿，想帮她记起一点关键性线索。

——

转回老家高中的第一天，我约了发小大头在食堂吃饭。

这家伙姗姗来迟，还一脸受气小媳妇的委屈样子：

「咋啦，大中午的就撅着脸？」

大头唉声叹气，指了指自己的裤裆，哭丧着脸：「没了。」

「这么年轻就……节哀。」

大头愤恨地咬着烤肠，骂道：「想什么呢？我美特斯邦威的牛仔裤……没啦！」

「啊，这……比绝后还惨。」

大头咬牙切齿：「以后得离那个男人婆远一点儿。」

在我包一周晚饭的承诺下，大头含泪讲了一个屈辱心酸的秘密。

上午课间的时候，他去给隔壁班女生送情书，路遇南风。

对方少见地有些狼狈，大头眼尖，看出了端倪。

隔着老远，就顺嘴小声吐槽了一句。

我问：「你吐槽了啥？」

大头说：「嘿，这是哪只狗不开眼尿到了电线杆？」

啊这……好家伙，一句话骂了俩人。

「说脏话就过分了啊……」

我忍了忍，说：「人家可能只是没发育……」

大头一脸不忿：「没发育还能进校队？」

我赶紧问：「那后来呢？」

「我让他先跑二十米。」身后传来了南风似笑非笑的声音。

「赌注是他的新裤子，借我穿俩天。」

大头闻声呆立当场。

「陪我走走？」南风扬了扬下巴。

大头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低头光速扒饭：

「叛徒！」

我冲大头竖了个中指，然后被南风叫到了操场。

6

南风是体育特长生，据说百米十三秒多，相当于国家二级水平。

还据说，她是完全靠着跑步硬跑进了这所重点高中。

我有些不信，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南风皱眉：「你干嘛？」

「热身！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地认输。」

「有病。」

南风娴熟地点了根烟，说道：「最讨厌你们这些男生奇怪的胜负欲了。」

「那你叫我来……」

我有些愣住了，难道不是为了羞辱报复？

南风扔给我一瓶可乐，随意往墙上一靠：「问话的事儿，谢啦。」

班主任今天去厕所，闻到了烟味，正严查哪几个男生抽烟，问到了我的头上。

笑话，这事儿说了不就相当于自爆？

说我刚转校的第一天，就在男厕尿自己女同桌一身？

「为啥你要去……男厕抽烟？」

我问出心里的疑问。

南风笑了笑，说：「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后来我才知道，南风不怎么受一帮女生待见。

不男不女之类的各种难听话都有，还经常打她的小报告。

至于那群穷得叮当响的抽烟男生，只要能给根烟，对南风的护犊子就跟护自己的财神似的。

见她还想再点一根，我直接上手夺过烟扔到地上：

「别抽了。」

南风有些不悦：「你是对我还是对烟有意见？」

「抽烟对身体不好。」

南风切了一声：「我好不好关你屁事儿？」

「我二叔以前很喜欢抽烟，后来他死了……」

南风捡烟的动作一顿：「肺癌？」

「车祸……走的。」

南风当场气疯了：「你丫有病？」

我说：「就像你现在，弯腰去捡烟时出的事儿……」

南风转头就变了脸：「靠！有本事别跑！」

就这情况，谁不跑谁孙子！

大头说他当时可是一直在看台上……给我呐喊助威。

还夸赞我虽败犹荣，也就比他多跑了十米。

不过他有些不太明白，南风嘴里一直喊着「操场……傻逼……飙车……」。

到底是啥个意思？

7

我捧着那块榴梿蛋糕，坐在了高中学校的看台上。

今晚月光皎洁，空无一人的跑道清晰可见。

我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天，又看见那道在赛场上驰骋的矫健身影。

「李西巴，我好像想起来了一点儿。」

耳旁传来南风的声音，「当年，你就是在这里给我喊加油的。」

「在我赢了之后，你还买了我最爱吃的榴梿蛋糕庆祝。」

我鼻子有些发酸，却不是榴梿味熏得。

「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喜欢榴梿啊？」南风问道。

月光下，我似乎看到了一道模糊却熟悉的黑影。

我说：「因为很臭啊。」

南风哼了一声，反驳道：「狗屁，明明辣么香。」

我笑了一声，说道：「就是臭的！哈哈……现在你可没办法揍我了哦。」

南风吵架时就爱 K 我，我好男不跟女斗，从来都是秒怂。

「那你还攒了一个星期的伙食费给我买蛋糕？」

「这不是因为打赌打输了？你的套路防不胜防啊。」

南风突然大笑了起来，似乎是回忆起了一些事情。

我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那天也是这样，她突然叫住我：「李西洲。」

她第一次叫对我的名字，居然还一脸深情。

当年我内心慌得一批，心道：初吻难道就要这么献出去了？

虽说她长得是中性了点，我也一直把她当哥们。

果不其然，南风缓缓把嘴凑了过来。

为了兄弟情义，为了满足南风！

豁出去牺牲一下贞操和肉体……也不是不可以。

在我闭上眼，下意识地嘟起嘴唇靠近时。

南风突然朝我脸上哈了一口气——刚才她分明吃了好大一口的榴梿蛋糕。

「哈哈……」

奸计得逞的南风肆意的大笑瞬间传遍了整个校园。

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

南风突然揪住我的衣领，瞪眼道：「诶，你刚才是不是……嘟嘴了？」

「额……」

我连忙解释，「天太黑，你肯定看错了。」

「放屁，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你脸上几颗青春痘我都能数出来。」

「所以……你刚才……是想亲我？」

南风不可置信地退后两步：「李西巴！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泡我？」

苍天可鉴，当时我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幸好学校的门卫大爷及时出现解围：「谁在那儿？操场上不准随地大小便！」

手电筒的光柱横扫而至，我俩落荒而逃。

8

眼前的强光，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也打碎了那些美好的记忆画面。

「你果然在这儿。」

一道熟悉的声音出来，「我就知道你大半夜的不在家，肯定会跑到这里来。」

关掉手机的手电筒，大头默默坐在我身旁。

大头神情悲伤，看得出来他很想安慰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看向远处，故作轻松道：「一切好像变了，却又好像没怎么变。」

大头沉吟片刻，说：「南风的事儿……节哀。」

我看了眼身旁的南风影子，说道：「我会亲手抓到那个人渣，替她报仇。」

大头神情微变，他伸出手来。

「干嘛？」

「案件材料。」

「这个案子又不是你们组负责，你要那玩意儿……」

大头诧异道：「你没看消息？」

「手机没电了。」

「上头说，这件案子从今天……交给我来负责。」

我一听急了，站起身来：「凭什么？」

「为了你好。」

「老刘说，你的状态有些不太对。上头也觉得，这起案件，交给你不太合适……」

「何达，你他妈的想抢……」

我还没说完，一记拳头狠狠地砸在我的脸上。

「李西洲！」

大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喝道，「我知道你很伤心。」

「但人死不能复生！你得振作起来，南风不会想看到你现在这样的。」

几滴温热的泪水滴在我的手背上，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大头连忙转过身去，缓缓道：「南风是你的爱人，可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9

当年，在我和南风从同桌的关系升级为好朋友后，大头很长一段时间没法接受。

他觉得我背叛了他，背叛了我们十几年的发小之情。

为了争夺我的「归属权」问题，大头罕见勇猛地给南风下了封战书。

他决定跟南风来一场公平的更爷们的「决斗」——CF 运输船对狙。

那一场决斗的地点，是在学生街的一个黑网吧。

起初是三局两胜，接着变成了五局三胜。

最后在十局惨败之后，满头大汗的大头果断弃暗投明，加入了我们的阵营。

不过让我们的友谊走向升华的，其实是因为另外一件事情。

10

南风没去过游乐园，也没玩过跳楼机。

据说，是因为她恐高。

这姐们的罩门弱点，可算是被我俩这大聪明给发现了。

我和大头一合计，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机会……这不就来啦？

于是在一个周末，我和大头合伙把南风骗到了游乐场。

南风一到游乐场门口，掉头就要往回走。

大头跃跃欲试：「难不成你是……怕了？」

南风闻言，停住脚步，瞥了我俩一眼：「就凭你们俩？」

我指了指远处的跳楼机：「谁先喊出来，谁就输了。」

南风笑了，哼了一声：「赌注是什么？」

大头大笑道：「输的人……穿一天裙子。」

没人见过南风穿裙子是什么样子，这是未解之谜，

也是我和大头的「哥德巴赫猜想」。

我也曾旁敲侧击地打探过。

南风的回答是——穿那玩意儿，太娘了。

听完我俩说的赌注，南风的嘴角有些抽搐。

南风问：「所以……你俩输了也穿？」

大头狂妄大笑：「那是自然。」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我俩为了赢一次南风，早他娘的豁出去了。

但看到南风一脸志在必得的笑容，我心里突然有些虚。

我转头小声问大头：「她恐高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大头也有些慌了，点头道：「应该错不了——吧。」

不过，那场豪赌并未成行。

因为南风的仇人，找人把我们给堵了。

11

堵我们的人叫黄毛，学校附近有名的小混混。

看着围上来的六个人，我和大头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南风叹了口气：「对不起啊，真没想把你们给牵扯进来。」

几天前，南风出手教训了一下黄毛的干妹妹。

那干妹妹在学校里纠集了几个小太妹，把一个小女生堵在女厕里。

几人对小女生又是扇巴掌辱骂，又是撕衣服恐吓的。

最后还想给人拍小视频，扬言要发到网上去。

南风一时没忍住，以一敌五，给几个小太妹给揍得哭爹喊娘。

大头一听震惊了：「南风，你真能一打五？」

我一听也震惊了，现在的关注点是这个吗？

看着逼近上前的黄毛，南风无奈地点了点头。

大头数了数对方的人数，自信笑道：「那怕啥，三对六而已，优势在我。」

我和南风像看白痴一样看了眼大头。

小太妹和小混混应该还是有点区别的，不瞎都能看出来。

南风说：「其实……我有个战术。」

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大头也在一旁嗷嗷直叫，战意凛然。

「打不过，咱就撤……」

我和大头都愣住了，回头一看，南风已经跑远。

「啥……啥意思啊？」大头显然没反应过来。

我赶紧一拉大头：「跑！

「你他娘的，就这种话还要我帮你翻译？」

大头含泪狂奔，哭腔大喊：「这可真太 Surprise 啦！」

不愧是练长跑的，不过片刻的工夫，南风就没影了。

这可苦了我和大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撒丫子跑。

嘴里的唾沫星子都快干出火花来，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

然后……我和大头还是被对方逼到了死路。

但双方很有默契地没有第一时间干起来，而是纷纷摆手示意暂停。

大家一起靠墙气喘如牛，汗如雨下。

黄毛骂道：「这俩……孙子……是真他妈……能……能跑。

「老子的肺……都快要……炸了。

「先……先等老子……喘……喘口气……歇会儿……

「没能逮住那小婊砸……就先拿你俩……开刀！」

12

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明教众人等来了他们的教主——张无忌。

在我和大头被黄毛六人围困的时候，也等来了一个救星。

南风犹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黄毛等人身后，手里拎着一根凳子腿。

黄毛几人被我和大头遛得体力不支，腿肚子还在打颤，压根没注意。

擒贼先擒王，深谙此道的南风第一棍就把黄毛给干趴下了。

我和大头立马打了鸡血，一左一右护在南风身旁，成功痛殴了另外几人。

很不巧，一个同学在旁边看到了我们打赢的那一幕。

在他的一番添油加醋下，传言变成了谣言，谣言又变成了传说。

自此，二中三剑客的名头开始流传开来。

我擦了擦汗：「刚才我害怕极了，真以为你抛下我和大头不管。」

南风说：「说了是战术啊，后半段你们没听到？」

我一愣：「啥？撤完之后……还有后半段？」

南风一脸真诚：「先诱敌，再偷袭。」

大头附和点头：「不好意思，怪我们跑得太慢，没听清。」

我急道：「你他娘的，拍马屁有个限度好不好？

「她是专业的，刚才就是故意丢下我们的……」

南风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人只有在绝境的时候，才能真正发挥出自己的潜力。」

大头双手合十：「说得太好，大师，我悟了。」

南风朝我竖起大拇指，眨了眨眼睛。

这俩人一唱一和地在说相声，着实把我给震惊了。

大头拍着胸口，仰天大笑：「南风，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俩最好的朋友了！」

13

在高中的操场上，在月光之下，大头的这段话让我如梦初醒。

是啊，南风的青春里，不只有我，也还有大头。

我们可是——二中三剑客啊！

「对不起，刚才我有点失去理智了……」

大头擦了擦眼角，伸出手来。

我被大头从地上拉起，瞥了眼月下的那道模糊身影。

大头下意识的转头望去，问道：「你在看什么？」

南风的告诫声似乎还萦绕在耳旁：

「我变成阿飘的事情，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这是我俩的小秘密……

「不然，别人会觉得你疯了。」

我问大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疯了？」

大头摇了摇头：「你只是伤心过度，能理解。

「走吧，我开车送你。」

车上，我坐在后排，南风的影子就在一旁。

之前在看台上，我给她讲高中的趣事，她乐得开怀大笑。

如今大头出现后，她却突然开始变得沉默，不再言语。

大头点了根烟，说：「大多数情况下，人生总是草草收场。

「很多人……甚至连一句『再见』来不及说……就死了。

「以前我觉得这话挺矫情的，直到南风没了……」

车里昏暗，我看不见大头的脸，只注意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着。

烟头的火星猛然一亮，大头重重吐出一大口烟圈：

「西洲，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也很嫉妒你的。

「你脑子好，成绩棒，可当年在某些方面，确实很迟钝啊。」

我承认大头说得对，我也是直到南风穿上裙子的那一天，才真正反应过来的。

14

就像南风在认识我之后，不知不觉间就把烟戒了。

在比如，南风的头发开始变长了。

每天和她朝夕相处，我丝毫没发现。

还有就是，南风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暴力了。

还经常「不耻下问」，总找我请教学习上的问题。

……

南风这些改变，当时我是一点都没意识到。

直到她体考的那天，我和大头约好了晚上一起庆祝。

因为以南风的实力，体考简直小菜一碟，分分钟拿下。

当意气风发的南风走出考场时，我和大头早已经等候多时。

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一辆破旧捷达直奔我们三人而来。

「小心！」

电光火闪之间，我来不及想太多，下意识想将南风一把推开。

然而，南风和我做了同样的举动。

她的反应能力，明显比我更快一些。

看到南风被撞飞的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我再次清醒过来时，大头正揪着捷达的司机怒声大骂拳打脚踢。

那个司机我们都认识，正是之前和我们有过瓜葛的黄毛——王昆。

「害我把脸丢光，我撞死你们这仨小逼崽子！」

「跑啊！让你们跑！」

「这就是得罪老子的下场……哈哈……」

王昆的辱骂声在身后传来，我抱着满身是血的南风，朝着医院含泪狂奔。

经过抢救，南风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脊柱受伤严重，下半身瘫痪。

会跑的南风，在那年的夏天却再也跑不起来了。

15

高考那天，我终于又见到了南风。

她坐在轮椅上，却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

这是南风第一次穿裙子，也是我第一次见她穿裙子。

「你怎么来了？」

南风拢了拢发丝，笑道：「笨蛋，来给你加油打气啊。」

六月的热风已经有些霸道了，可南风的笑容却是少见的温柔。

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反应过来。

这个世界上深情的告白，并不只有情书一封、情话一句，

而是曾经那个风一般的假小子，会突然为一个男孩儿穿上了最好看的连衣裙。

「怎么样？是不是特娘？」南风动作生硬，想摆弄她的裙子。

我傻傻点头：「好看。」

南风瞪眼怒道：「一会儿答题的时候，你这么答非所问会扣分的。」

我说：「是真好看。」

南风挥舞着拳头：「听不懂人话？」

我靠上前，蹲在她身旁。

南风有些慌了：「干嘛？」

「发什么愣？打气你得真打啊。」

我好像看到南风的眼里有光芒闪动，她抬起拳头，轻轻砸在我的胸口。

「啊，南风同学，我现在元气满满啦！」

「另外，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我俯身她耳边说，「我准备报考警校专业。」

「南风同学！」

「以后，我要代表国家保护你！」

南风突然勒住我的脖子，柔声道：「李西洲，加油啊。」

16

车子在高架上疾驰，黑暗中，大头的神情明灭不定。

「你和南风之前有没有发生过……言语冲突？」

「她的身上……有一些旧伤瘀青……」

听到这里，我意识到了不对劲，问道：「大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头沉默片刻，继续说道：「目前初步判定，南风是自己驾车，飞出了马路。

「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南风精神上出现了问题。第二，她的五感认知出现了问题。

「至于后者的药物检测，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一听这话我怒了：「何达，你他妈的有点脑子没有？

「一个坐了快十年轮椅的残疾人，你告诉我，她是怎么开着别人的车然后出的车祸？」

南风有 C5 残疾人驾驶证，所以她只能开定制改装的车子。

大头将手机递给我，上面是一些道路监控片段。

如今道路摄像头像素极高，连车后座上的一个娃娃靠枕都能拍到。

画面中显示：一辆轿车在夜色中疾驰，驾驶车辆的就是南风。

往后的几个路口拍到的也全是南风一个人在开车。

最后一个镜头，是南风驾车以极快的速度直接栽下了高架桥。

整个过程，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自杀行为。

我问道：「你怀疑我家暴南风，致使她精神出现问题选择了自杀？」

「南风不是这种人。」大头淡淡说，「可她身上的旧伤……你却一点都不知道。」

听到这里，我着实愣了一下。

大头骂我迟钝，并非毫无根据。

「你把南风的行车路线连起来看看。」

我再次仔细看了一遍，双手却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起来。

南风出事前，竟是一直朝着我加班的单位方向疾驰。

本就瘫痪多年的南风，深夜独自驾驶着一辆查不出身份的套牌车，却在半路离奇冲出高架桥。

也就是说，她在死前，其实是想去找我？

17

我看了眼身旁南风的影子，只见她摇了摇头，表示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大头再次点燃一根烟，说道：「你是我最好的哥们，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

「所以……刚才我说的这些，全是疑点。

「最重要的是，我也不相信南风她是那种会自杀的人。」

看了眼在开车的大头，我满腹愧疚和悔意：

「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她。」

大头沉默片刻，从手套箱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资料。

「这是……」我有些不解。

大头继续自顾自地说：「南风一直有去北京出差，她和这个女人有过频繁接触。」

「米小七？运动康复师？」

看着上面的资料，我也有些蒙，南风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

「让你置身之外，这说不过去。可我不得不服从命令。」

「所以这是你的个人行为，我管不着。」

大头开始四处翻找：「最近老杨出外勤，查被拐妇女的案子，我也忙得脑子发昏。

「瞧瞧，这刚到手的资料怎么就给我整丢了……」

手里攥紧那份资料的我，注意到车子停在了航站楼前，瞬间明白了大头的良苦用心。

大头瞪了我一眼：「还不滚下车？」

我刚下车，大头又丢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装有一枚老式铁锁的钥匙：

「南风胃里发现的，应该是她临死前吞下的。

「目前钥匙的作用未知，你对她最为了解，希望你能查出点什么来。

「这是重要证物，别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说罢，大头驱车离去。

我将那枚神秘的钥匙收好，然后连夜坐飞机去北京。

「南风，一路上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笨蛋，你忘了，我恐高。」

我拿出那份资料，问道：「你对这个米小七还有印象吗？」

南风沉吟片刻，说道：「好像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儿。」

「没了？」

「李西巴，你怎么比我还健忘？都说了我现在记性不好，还恐高……」

「对不起，我道歉。」

「不好意思，不接受。」

额……还是我熟悉的那个感觉。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南风的性格受失忆的影响没那么大。

18

我很快找到了那家运动康复中心。

办公室里，我见到了那个名叫米小七的女孩儿，她正在给自己的左腿调试假肢。

米小七歉然道：「不好意思，让您久等啦。」

我微笑示意无妨，随即直接道明了身份和来意。

「您就是南风老师的男朋友啊？」

米小七眼前一亮，笑道：「经常听她提起你呢。」

她的神情突然暗淡了下来，递过来一个 U 盘：

「这是南风老师康复训练的所有资料。

「有什么您尽管问，只要能帮忙尽快找到杀害南风老师的凶手，我一定全力配合。」

我朝身旁看了眼，小声道：「果然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儿。」

南风有些骄傲的声音传来：「这我还能骗你？」

我打开了那些视频资料，其时间跨度竟有三年之久。

整个视频的内容很单调。

就是南风在米小七等工作人员的帮忙下，年复一日地进行运动康复训练。

从最开始艰难的站起不断跌倒，

到汗流浃背撑杆拖着走不断跌倒，

最后颤巍巍站起，身形摇晃，还在不断跌倒。

所有的视频里，全是不计其数的跌倒身影。

直到半个月前，南风终于重新站了起来，勉强能自己走上几步。

米小七说：「三年前，南风老师主动找到了我们。

「其实她的情况并不是乐观，重新站起来的希望……很渺茫。」

三年前？

那不是正是我鼓起勇气跟南风求婚，却被她当众拒绝的时候？

19

彼时的她，已经是当地一家残疾人学校的老师。

她的学生都很喜欢她，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最温柔的人。

「南风，嫁给我吧！」

筹谋良久，我终于单膝跪地在南风面前。

即将见证我们爱情开花结果的，除了同事和朋友之外，还有早几年调回来的大头。

南风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我。

回到家，南风捧着我的脸，歉然道：「对不起啊，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我把脑袋搁在她大腿上，笑着说：「没关系啊，我会一直等你。」

大头说我反应迟钝，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其实从那时开始，她身上会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些瘀青伤痕。

家里的瓶瓶罐罐也会经常摔碎一些。

可我居然会那么轻易相信南风编造的拙劣谎言。

说什么学生太顽皮啦，家里的猫脾气有些小暴躁啊。

原来那时的南风就已经为能重新站起来，偷偷做着准备。

可她……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

20

这时，一旁的米小七含笑点头道：「对一个人的爱，是会创造出奇迹的。

「南风老师，她一定一定非常爱您。」

米小七的眼圈微红，不停摩挲着指间的婚戒：

「她之前一直念叨着一件事情。」

我闻言心中一紧，赶忙问道：「什么事情？」

米小七居然很俏皮地模仿起南风的自言自语，神态和语气惟妙惟肖：

「拖累了他这么多年呢，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所以……待我长发及腰，能走能跑时，嗯……就跟他直接摊牌。

「当众求婚这么潇洒帅气酷到没朋友的事情，当然应该是我南风来做啦。」

……

听到这些话，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掉。

这倒让一旁的米小七有些手足无措：「对不起，我只是……」

「谢谢你。」

我看了眼米小七指间的钻戒，笑道，「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女孩儿，那家伙很幸运啊。」

米小七脸庞微红，嘴角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她又接着说：「南风老师也说过，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就是在男厕遇见了你。」

……

离开运动康复中心，我看了眼身旁的南风：

「原来……你偷偷瞒着我，做了这么多事情啊？

「还有那些话……」

南风把脑袋撇向一旁，哼道：「我失忆了，所以那些肉麻的话，我是绝不会承认的。」

这时，路上的一辆车急驶而来。

我下意识地想要搂住南风，却什么也没抓住。

「南风！」

车流带过的旋风，几乎将她的脆弱的身影当场撕碎。

「你傻不傻啊！干嘛做这么危险的蠢事？忘记了我是个阿飘！」

耳旁再次传来她的声音，我松了一口气。

可她再次凝实的身影，却变得有些模糊，好像马上就要消失一样。

南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身的变化，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哀伤：

「李西巴，对不起啊，我好像……只能陪你最后一天了。」

21

在我沉浸在即将离别的悲痛中时，那个司机停车走了过来。

嘴里还一直骂骂咧咧的：「草，你他么眼瞎啊！信不信老子撞死你？」

逆行往人行道上开，还他么有理了？

关键是还差点把我的南风给撞散了！

我反手就是一记右勾拳，把这货揍得跌飞出去。

对方一脸地不可置信，骂道：「你丫的知不知道得罪老子是什么下场？」

突然间，南风的身影剧烈颤抖起来，似乎受了不小的刺激。

「那人……那人……额头上有疤。」

南风的声音传来。

那一瞬间，我好似被雷击中，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额头上有疤？

电光火闪之间，我似乎一下子想明白了。

草！

我上前给那货补上一记左勾拳，抢了车钥匙，直奔机场而去。

急驶的车上，我拨通了大头的电话。

「西洲，你查到了什么线索？」

「还记得黄毛吗？」

「黄毛？」

「就是王昆，当初找人堵我们，南风给了他一棍，在他额头上留了道疤。」

大头沉吟片刻，说道：「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把南风害成那样的罪魁祸首。」

我说：「他被判了八年，现在早就出来了。」

大头反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他！杀了南风！」

「他现在应该还在我们市，我订了机票，晚上到。」

「你一会儿把他的住址和情况发给我，要快。」

然而，电话那头却迟迟没有回应。

「大头？」

大头说道：「西洲，你比我更清楚，办案抓人，靠得是证据而不是感觉和臆想。」

「去他么的证据！」

挂了电话，我一脚油门踩到底，直奔机场。

22

刚下飞机打开手机，马上就看到了王昆的资料。

他五年前出狱，一直以来没什么正经工作，现在却混得风生水起。

不久之前盘下一家会所，准备近期开业。

刚记下地址，大头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李西洲，你听我说，千万别冲动。

「发给你资料，是想提醒你，王昆在这儿有产业，一时半会儿指定跑不了。

「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说：「我等不了，南风也是。」

大头在电话那头怒吼：「你清醒点儿！南风已经死啦！作为兄弟，我不想看你犯错……」

「你丫的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给句话！」

「谢谢你，兄弟。」

在大头恼羞成怒的骂声中，我挂了电话。

「现在的我，可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你说对吧？」

身旁并没有传来南风的回应。

我好像又忘了，她恐高。

可我又分明有种感觉，南风想要现身，似乎越来越费力了。

23

王昆的会所位于三环附近的一个新商业街里，外头的装修富丽堂皇。

正如大头所说，还未正式开始营业。

刚到门口，就被两个彪形大汉给拦住了。

「找你们王总问点事儿。」我直接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奢华的偌大包厢里，王昆人模狗样，正调戏怀里搂着的一个长发女人。

在看到我之后，王昆似乎有些意外。

他挥手赶走作陪的女人，自顾自地倒上一杯红酒。

整个包厢就只剩我和他，一对一。

王昆瞥了我一眼，笑道：「一个人来的？所以李警官你这是为了私事儿？」

此时我只觉内心中的那团复仇的火焰正熊熊燃烧，直冲天际：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她？」

王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不已：

「是，老子以前年少轻狂，咽不下那一口气，喝酒开车撞人。

「可老子也为此坐了八年的牢，整整八年！

「就算她就这样瘫一辈子，老子该偿还的也该还清了吧？

「所以……李警官，你为什么还要来为难我这个守法的生意人？」

「闭嘴！」

我再也忍不住了，抄起桌上的酒瓶便冲了上去。

不承想，身后突然涌出两个壮汉，竟将我死死摁住。

「在我的地盘，还不让我说？」王昆得意站起，用他拍打着我的脸。

「呵呵……可惜啊，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自己出了车祸。」

24

我闻言一怔，像是全身被人陡然抽走了力气。

南风的死难道另有蹊跷？

王昆见状，似乎反应了过来：「你觉得是我杀了她？」

「大哥，我只一心求财，犯不着手上多条人命。」

南风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杀？

我奋力嘶吼着想要冲上前：「不可能！你他妈说谎！」

两个大汉一时不察，被我挣脱开来。

在王昆惊恐的怒骂声中，我抄起桌上的开瓶器，直接抵在了他的喉咙处。

那俩手下见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告诉我真相！」我手上使劲，开瓶器划破了王昆脖颈处的皮肤。

「冷静冷静，我说，我全说了还不行吗？」

王昆吃痛惨叫，恐惧得身躯开始发抖。

「她要是就这么瘫一辈子坐轮椅也就算了，起码，心理还有点平衡。」

「可她偏偏能站起来……还偷偷去婚纱店试婚纱。」

「你是不知道，她对着镜子，流露出一副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样子……」

南风试穿婚纱的模样浮现眼前，我只觉得心如刀绞，好像无法呼吸。

「然后呢？」

王昆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我让人假装孕妇，找她帮忙。

「她倒是没有防备，直接就被我们给绑了。

「我原想着把她跟着一起卖了，就算腿脚不利索，至少也能值点钱。

「最重要的是，一旦卖到山沟沟里，一辈子生不如死才是我最好的报复。」

「畜生！」这一刻，我真想捅穿这家伙的喉咙。

「可是……她太机灵，自己偷偷跑了。」

王昆急忙说道：「我怕她泄露我们今晚交易的秘密，倒是派人去追。

「可等到场的时候，她的车子就已经翻下去了。」

25

在我愣神的片刻工夫，王昆突然一记头槌将我撞翻。

我也决定了，要宰了这个利用他人善良行恶事的人渣。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缘故，南风也不会死。

「拦住他！快拦住他！」

在王昆的惊呼声，我用红酒开瓶器，狠狠刺向他心脏的位置。

当那怪异的触感传来，我立马觉得不对劲。

没有丝毫犹豫，我再次挥动开瓶器，这次要刺穿他的脖子。

可身后的两个壮汉竟已然近身。

砰的一声，一个酒瓶在我的头顶碎裂。

随着酒液的迸溅，我的眼前变得猩红一片，却还是凭借着本能伸手去抓王昆。

只可惜，只抓了一片衣角。

惨嚎不已的王昆用力挣脱，也露出了被撕碎外衣下的防刺背心。

「草！」

我被两个壮汉当场死死摁在地上，惊魂未定的王昆站起身来。

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气的，整张脸都有些变形。

「我去你妈的！」

王昆用脚狠狠踩在我的脸上，怒声骂道：「还跟老子玩这些小伎俩？

「吃过你们的亏，真以为我不长记性？

「草，给老子弄死他！就现在！」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突然闯了进来——是大头。

大头的身后一群大汉追着，正挥舞着家伙式招呼。

王昆怒极，对着手下破口大骂道：「不是让你们把大门锁好，谁也不准进？」

一大汉回应：「王总……不知道……是谁……给开了锁。」

我一怔，难道是南风做的？

混乱中，大头第一时间冲上前，替我解了围。

与此同时，包厢里的王昆手下也越来越多。

「还记得南风的战术吗？」大头冲了喊了一声。

打不过，咱先撤。

我立马会意，和大头联手配合，最终齐力冲出了包厢。

26

「你怎么来了？」

大头无奈瞪了我一眼：「三剑客，不能再少一个了。

「关键是，我就知道你小子不听劝！肯定会私自行动！」

「你不也一样？」

大头似乎更生气了，骂道：「算逑，要罚就一起被罚。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来送死。

「再多坚持一会儿，老杨应该很快就能看到我留下的消息。」

说话间，王昆的手下们已经追了上来。

我和大头对视了一眼——分开逃跑，拖延时间。

可就在这时，我似乎看到了前方有一道黑影。

「南风？」

她这次并没有回应我，身影在前方飘忽不定，似乎是在给我指引。

我立即明白了南风的意思，跟着她的影子，一路狂奔。

身后的王昆气急败坏，骂道：「拦住他，千万别让他去天台！」

当我冲到天台上时，却发现整个天台除了一个上锁的铁皮屋，并无其他出口。

这里是条死路！

下一刻，王昆气喘吁吁地带着俩手下追了上来。

下方的楼道里叫骂声和嘈杂声也越来越近，其他大汉也即将冲上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

王昆啐了口唾沫，狞笑着走上前。

即便三对一，我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恐惧。

因为南风指引我来到天台，必定有她的用意。

王昆突然停住脚步，面露疑惑。

果不其然，大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了屋顶的上方。

只见他一跃而下，用力朝着王昆挥下铁棍。

正是南风战术的后半段——先诱敌，再偷袭！

27

果然，自始至终，南风一直在陪着我们并肩作战。

二中三剑客，其实一直都在。

然而，王昆突然一个侧滚，堪堪躲过了大头的偷袭。

「草尼玛！还来这套！」

在王昆的大骂声中，我上前帮忙挡住另外两个大汉对大头的围攻。

有了我的帮忙，那两名大汉很快被干翻在地。

楼道里能隐约看到十几名壮汉正蜂拥而至。

王昆咬牙切齿骂道：「这次，老子要亲手把你俩从这儿扔下去！

「最好是摔成一摊肉泥！铲都铲不起来的那种！」

我回头看了眼王昆嚣张的模样，却忍不住笑了笑。

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南风当年教给我们的战术，总结下来，其实只有四个字——「随机应变」。

大头怒吼一声，将那道铁门重重关上，铁棍插进门把手，将其锁死。

门内，王昆的手下各种叫骂怒吼着。

门外，我和大头二对一，缓缓逼近。

王昆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缓缓后退。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上露出如此惊恐的神情。

王昆声音颤抖，大声道：「你们是警察，不能随便杀人！」

大头看了眼我：「哦——他不说我还差点忘了。」

直接给了他一拳，王昆一个踉跄。

我说：「嗯——我都忘了。」

说着，我一脚踹在他的腹部，王昆痛得弓身呈虾米状。

大头上前：「他……刚才跑得挺快？」

我捡起半截砖头：「那就先敲断他的腿嘛。」

大头说：「可我们是警察耶。」

我说：「人自己摔的，关我们屁事儿？」

大头又说：「关键他嘴还很臭，笑得那么猖狂。」

我说：「那就把牙一颗颗敲下来，再让他吞下去。」

大头说：「这……不太好吧？」

我瞪了他一眼，提醒道：「腿都摔断了，牙磕掉几颗怎么了？」

大头恍然：「有道理。」

似乎是被我俩的恐吓声吓到，王昆果真一个踉跄，整张脸磕在护栏边缘。

痛呼声中，王昆吐出带血的几颗牙。

他指着我俩，无能地愤怒大骂道：「要杀就杀，别他妈的在我面前说相声，装模作样！」

随着尖锐的警笛声响起，远处的大街上，可以看到几辆警车急驶而来。

大头一阵懊恼：「这老杨来得是不是快了点？」

王昆突然颤巍巍指着我身后，眼中透着惊恐：「你……你还活着？」

他能看到南风？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回头。

「小心，他骗你的！」在大头的疾呼声中，王昆突然向我撞来。

天台的护栏并不高，巨大的力道将我撞翻跌落。

这次，我说什么都不能再让王昆出去祸害别人。

半空中，我揪住了他的防刺背心，拉着他一起滚落天台。

「抓住我，别放手！」

大头及时冲了上来，抓住我的手腕。

「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王昆在半空中竟抓住了我的脚踝，死都不愿意松手。

大头的整张脸都变成了猪肝色，半个身子都快掉出来。

「没必要再多赔一个，大头，放手吧。」

「闭嘴！」

大头咬着牙，眼中泪光闪动，

「妈的，老子怎么可能放手！你是我兄弟啊。」

「没能护住南风，我不能再护不住你！」

「大不了一起死，三剑客，起码能永远在一起。」

28

我见大头如此执着，想要晃开他的手。

大头已经说不出话来，手上开始脱力，眼睁睁看着我一点点往下滑。

他的眼中透着绝望，却依旧咬牙不肯放弃。

身下的王昆癫狂大笑：「来啊，一起死！老子怎么算都不亏！哈哈……」

突然间，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啊！你……是你……是你！你不是死了吗？」

王昆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整个人开始恐惧颤抖。

在他绝望的惨叫声中，我感觉到身下陡然一松。

与此同时，似乎有一双无形之手在身后将我轻轻托住。

「李西洲，加油啊！」

这熟悉的声音，瞬间将我带回了当年考场前的那个拥抱。

明明只是短暂的分别，却让我对她的思念一如此时的泪崩。

「南风……」

「我……好想你……」

南风的声音再次出来：「傻瓜，替我好好活下去。」

上方的大头哽咽声，只见他露出一抹笑容：

「西洲，原来之前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也看见了……

「刚才南风穿婚纱的样子，是真好看呐。」

这一刻，我只觉得鼻子发酸。

看来我并没有疯，大头也终于看见了南风，

还是她穿婚纱时的模样。

我低声呼喊着，却哪里能再看到南风的身影。

就好像她为了托举我的那一下，耗尽了所有，彻底消散在这片夜空之下。

「抓紧！」上方大头手上使劲，怒喝一声，「我这就拉你上来！」

然而，下一刻，一道黑影出现在大头的身后。

是之前在包厢里看到的那个长发女人。

只见她手里拿着一块砖头，狠狠地砸在大头的后脑勺上。

大头闷哼一声，手上却没有松劲儿。

夜风拂过，吹起长发女人的刘海。

她的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

29

「那人……那人额头上……有道疤。」

这是南风之前受到刺激时，想起的关于凶手的特征。

我一直先入为主地认为是王昆。

没想到，竟还另有其人。

可……为什么这么女人要痛下杀手？

「你到底是谁？」

长发女人丝毫不理会我的怒吼，只是机械性地用砖块砸向大头的脑袋。

血腥味开始弥漫，大头的意识开始模糊。

「赶紧松开！」

然而大头只是艰难摇了摇头，依然死命抓住我的手。

再这么下去，大头会被活活砸死。

长发女人冷笑一声，开始蓄力，决定给大头致命一击。

南风曾说过，人只有在绝境之时才会激发自身真正的潜力。

拼尽最后的力气，利用大头为我争取的一丝希望，我终于抓住了天台边缘。

大头脑袋上鲜血淋漓，身子也彻底瘫软倒地。

长发女人看着吊在半空中的我，神情不屑：

「就这么掉下去……陪着你最爱的南风去死不挺好的吗？」

如今近距离之下，我终于看清了长发女人的脸庞。

竟有些熟悉之感。

我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是你！？」

30

以前有个女孩儿叫韩霜，因家境贫苦，从小便感到自卑。

加之性格软弱怯懦，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其他同学的霸凌对象。

当年南风在女厕里实在看不下去，出手相救的就是她。

在经历了黄毛王昆的围堵之后，南风想去看看韩霜怎么样了。

一问才知，韩霜骑自行车摔了脑袋，一直没来学校。

直到南风出事后，才知道韩霜在临近高考前却已经选择了退学。

从那以后，她就好像消失了一般。

「很意外？」

上方的韩霜淡然一笑，「她之前看到我的时候，跟你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想要挣扎爬上去，愤怒道：「她帮了你，为什么还要害她？」

无奈此时我已经脱力，能挂在半空都非常勉强。

韩霜静静看着我，更像是在欣赏这最后的垂死挣扎。

她冷漠说道：「她当初就不应该多管闲事。」

31

韩霜说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被人欺负。

后来，她学会了一个方法。

只要她把自己伪装成蝼蚁，那些人顶多只是兴致来的时候踩她一脚而已。

等她们腻了，她就又可以回到平静的生活。

可就在那天，一个长得像男孩儿的女孩儿出现了。

起初她还挺高兴的，以为终于有人来拯救她。

可结果是……那些人随后的报复愈加地恶劣。

就连那个最会跑的女孩儿，也失去了自己的双腿。

她就更惨了，自行车被动了手脚，还被人身威胁。

无奈之下，她只好选择退学，成为流水线上普通的工人。

但那个女孩儿给她带来的噩梦远没有结束。

王昆出狱之后，再次找到了她，威逼利诱之下，她屈服了。

32

「我让人假装孕妇寻求帮助，她果然中计了，就跟那些单纯的女孩儿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这么单纯。」

韩霜笑得很开心，说道：「她第一次见到我时，她很意外。

「我说我是被人胁迫的，她信了。

「我偷来钥匙，帮她逃出去，她也信了。

「那辆有问题的车，她上去的时候，也都没有丝毫怀疑。

「车上动的那些手脚，我找的是顶尖高手，你们是绝对查不出来。

「你看，多么完美的谋杀计划啊。」

说到这里时，韩霜脸上笑容一僵：「所以……你是怎么这么快查到这里的？」

我看着她，说道：「我要说是南风告诉我的，你信吗？」

韩霜面露凶狠之色：「别想吓唬我。人都死了，你还能看到鬼魂？」

「你看，你果然不信。」

韩霜哼了一声：「你现在最多能坚持……一分钟，还是三十秒？

「这个时候就别嘴硬了，快告诉我答案。」

韩霜瞥了眼旁边昏迷过去的大头，说道：「说不定我心情好，还能放他一马。反正他也没看到我的样子。」

我忍不住笑了。

「死到临头，你在笑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艰难说道：「南风从来没想过去拯救你。

「她只不过是在教你，面对霸凌和欺辱时你应该怎么做。

「即便她后来失去了双腿，也从未屈服。

「而你，四肢健全，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站起来过。」

似乎是触到了韩霜的痛处，她恼羞成怒，举起砖头就要砸向我已经麻木的手指。

33

这时，几个面容憔悴的女孩儿出现在韩霜的身后：

「打死她！替南风姐姐报仇！」

几个女孩儿夺过韩霜手中的砖头，愤怒将她打倒在地。

我几乎在要彻底脱力的瞬间，那几只纤细瘦弱的手将我拉了上去。

当我重新站在天台上时，韩霜已经被几个女孩儿用砖头砸得不成人样，爬起来都艰难。

「南风姐姐果然没有骗我们。」

「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

几个女孩儿激动得哽咽不已。

韩霜满脸是血，一脸不可置信望着铁皮屋：「不可能，你们都被绑着锁在里面。」

那枚钥匙，我一直有带在身上。

直到被南风指引逃到天台上时，我才真正明白她的用意。

自始至终，南风都没有想过让我替她报仇，而是想让我救出这些被拐的女孩儿们。

就像当初她一个人开车，疾驰在夜色中去找我。

在车辆失控的那一刻吞下钥匙，目的也是如此。

刚才和大头一起制服王昆的时候，我只来得及打开铁锁，却来不及进去救这些女孩儿。

不过，我想南风在和她们被困在一起的时候，

应该教过她们，无论何时也不要屈服放弃自救。

韩霜似乎突然反应了过来，发疯似的大笑，爬到了天台边缘。

她回过头来，看着那几个被她亲手拐来的几个女孩儿。

一双血泪，从她眼中滑落。

「真羡慕你们啊……」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便从天台跌落，接着，下方传来一阵巨响。

后记：

王昆自出狱后这几年，一直在暗中干着拐卖人口的勾当。

老杨最近在查一个拐卖人口案，就是王昆做的，只是苦于没找到关键性线索。

我和大头的这次私自行动，算是误打误撞帮了大忙。

本应受到行政处罚的，最后也只是写了份检查不了了之。

事发当日，王昆伤重不治，当场死亡。

至于韩霜，当时正好落到了一辆车的车顶。

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脖子以下再也没了知觉。

同时，几项罪名下来，她的后半辈子应该是再也出不来了。

事情结束之后，我曾不止一次呼喊过南风，却再也没有回音。

大头出院后，还陪我一起去高中的校园试过通灵，依旧没有效果。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我的回忆。

是快递上门送货——网上定制的六边形粉红色骨灰盒到了。

我小心翼翼地给南风换了个新家，突然想起了我俩曾经那段相隔两地的异地恋时光。

一天，南风兴致勃勃地给我打电话：

「李西巴，才发现，原来我们的名字出自一首古诗呢。」

「啊，还有这等奇妙的事情？」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哇，是真的耶！那这诗是啥意思呢？」

当时南风有些生气了，怒道：「李西巴，我在跟你说古人的浪漫，你在跟我玩捧哏？」

其实我在第一次见她时，就已经能背下这首浪漫的古诗了。

古时候车马不便，恋人时常无法相伴，唯有作诗遥寄以慰藉相思之苦。

这首诗的喻意很简单，白话就是——我想你了。

我刚把新骨灰盒放好，一阵清风徐来，空气中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

「李西洲，我想你了。」

——全文完——